盧拉拉
」 特殊現場清潔師 漂白水 鹽酸影爆點/從死亡的方向回望,《人生清理員》照見社會與人生縫隙的光
人無法選擇自己如何出生,出生在何處,對死亡的選擇看似自由得多,但卻有許多人基於選擇或迫於無奈地,以「孤獨死」或「非預期死亡」的方式離開人世。這些孤單離開的人們,多半要在一段時間後才會被人發現,而現場清潔的工作難度極高,必須交給特殊現場清潔專業的人員處理。一開播就直接空降Netflix冠軍,霸榜超過2星期的劇集《人生清理員》便是以特殊現場清理員為主題的職人台劇。鳳小岳在《人生清理員》飾演清潔專家。(圖/果陀娛樂提供)由2020年入圍7項金鐘獎的公視人生劇展版本《人生清理員》發展為完整長度的影集,劇情描述由金士傑開設營運的「明日清潔社」裡,有一群專門為死亡現場擔任清潔及整理的特殊清潔人員,他們白天為往生者清潔環境,整理遺物,看見他們不為人知的生命故事,同時也必須面對及整理各自人生裡同樣難解的難題。《人生清理員》影集版從籌拍到上映花了4年時間,中間還遇上同質性高的韓劇《我是遺物整理師》上線,在發展方向上避免過度雷同而修改的過程。與《我是遺物整理師》最大的不同,是前者將相當篇幅放在逝者的故事、困境、掙扎與人生最後一段時間的探索,而《人生清理員》對此不多加深究,選擇將大部分敘事留給被留下來的人,以及清潔社的職人們,看著他們如何面對親屬或友人的驟然離世,以及在社會上身處相對邊緣位置的清潔員們,也能找到屬於他們的歸屬感。請到國寶演員金士傑飾演明日清潔社的大家長及精神領袖龍哥,清潔社的主力是鳳小岳飾演的清潔專家大川,兩個夥伴是黃冠智飾演的水電工萬兔,及蔡嘉茵飾演的社員伊雯,以及最後加入清潔社,由宋芸樺飾演的龍哥女兒利穎。《人生清理員》以溫暖作為全劇基調,每個角色都懷抱不同的專業、歷史、秘密和傷痛加入清潔社,為了謀生,為了正義感,或能夠為他人做點什麼而撐了下來,也在一個接一個的現場,藉著不同的往生者,不同的人生故事裡彼此安慰,照見自我人生的出口。《人生清理員》金士傑原是黑道大哥,喪偶後金盆洗手,開設明日清潔社,為事故現場清潔。(圖/八大提供)整部戲繞著死亡打轉,劇組請來台灣第一位「特殊現場清潔師」盧拉拉擔任顧問,為了詳實呈現清理員的工作難度及專業技術,除了清潔技巧、特殊藥劑及器材使用,以及高度科學化的執行手法,每集幾乎一個以上的孤獨死現場,劇組也展現逼真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美術陳設功力,各種近拍及大特寫,讓人彷彿能夠聞到現場的氣味,極度考驗觀影耐受度,但也因如此逼真的呈現,讓觀眾更能夠感同身受現場清潔的艱難程度。描繪職人專業之外,《人生清理員》同時呈現孤獨死比例大量提昇的現實。這個全球化的普遍狀況,不分年齡、經濟狀況及社經地位,都有孤獨死的案件發生,每個人都有可能必須面對。除此之外,劇中的每個人,都是社會中某種類型的縮影,金士傑是金盆洗手的喪偶黑道大哥,黃冠智飾演的角色必須照顧精神失常的母親,蔡嘉茵的角色是沒有後援,獨立扶養幼稚園女兒的職業單親媽媽,鳳小岳與宋芸樺也各自帶著過往的心理陰影過生活。《人生清理員》蔡嘉茵飾演獨立扶養幼稚園女兒的職業單親媽媽。(圖/八大提供)《人生清理員》宋芸樺加入爸爸金士傑開的清潔社,在事故現場照見自我人生的出口。(圖/果陀娛樂提供)對照到往生者的孤獨死,清潔社裡的每個角色,或許也都是孤獨地生活著,如同心理上的孤島,而藉由故事推進,角色們或許也能學著向彼此多靠近一點,將生命的重擔分享到夥伴身上,找到與自己和解更好的方式。死亡是晦澀的,遠遠看去一片黑暗,但走近了看,或許在黑暗的角落,還是會有隱隱的亮光從背後透進來。人生在世,終歸一死,希望每個人在最後的一段路上,都能握著一雙溫暖的手,不需獨身上路,聽起來過於理想,或許也是《人生清理員》期盼的理想世界。《人生清理員》Netflix播映中。自介:資深媒體工作者,曾任國際中文版封面及電影線採訪編輯。成長於港片最輝煌的80年代,相信在黑黑的電影院裡痛哭一場的神奇療癒力,沒有一場好電影不能解決的事,如果有,那就看兩場。
命案清潔師1/腳踏屍油蛆蟲 打掃死亡現場也清洗家屬受創的心
有一群人不分四季穿著厚重的防護裝備,帶著防護罩,直奔常人難以想像的死亡現場,將怵目驚心的惡劣環境恢復如新,他們不僅僅只是清潔地面,也能藉此清掃家屬受創的心,他們被稱為「特殊現場清潔師」。盧拉拉(38歲)是台灣第一位特殊現場清潔師,眼角眉梢刻畫著看盡生離死別的坦然,不到6坪的工作室擺滿各種專業清潔工具,也代表他對這份工作的認真與謹慎,書桌角落的喜憨兒基金會小點心則為冷冰冰的空間帶來一絲暖意。他原可以考上國立大學,卻因看上南華大學生死學系的特別,義務反顧的選填,畢業後也投入殯葬業成為禮儀師,看盡了生離死別,卻在做了將近20年的禮儀師後毅然決然投入全新領域,成為特殊現場清潔師。盧拉拉說,早年對於命案現場的清理,多半由葬儀社或是一般清潔公司處理,最不濟就是家屬自己親自下場,面對一片狼藉的地面,多半會拿出常用三件套「漂白水、鹽酸、拖把」處理,不過往往卻難以將污漬和氣味完全去除,當客戶反應總覺得還聞得到「屍臭味」時,業者卻常以「那是心理作用」敷衍,讓他深刻感覺到台灣在這片領域沒有專業人士,「既然沒有人來做,那就我來吧!」6年多前他穿起俗稱「兔寶寶裝」的防護衣,戴上防護面具,拿著專用特殊清潔劑、氣味偵測儀和高壓水槍等配備進入死亡現場清掃,鏟起滿地的汙泥屍油、迎戰滿屋亂飛、亂爬的蒼蠅和蛆蟲,但對他來說,清潔僅僅只是他工作的一小部分。盧拉拉擔任10餘年的禮儀師後,深感命案現場清潔沒有專業人士,因此決定轉換跑道,投入全新領域。(圖/趙世勳攝)盧拉拉認為他們之所以存在,更重要的是要將面目全非的現場恢復原貌,撫平家屬的心情,讓家屬對於親人的印象不會只停留在最後那一刻,而是能想起親人生前的美好時光,重新引起他們對於生命的重視。但每每穿著兔寶寶裝在高汙染環境中進行工作時,難道不覺得辛苦嗎?盧拉拉無奈苦笑,「當然辛苦啊,有時候脫下防護裝和工作鞋,裡面都可以倒出水來,全都是汗。」儘管因為工作緣故,讓他們常須面對熱傷害,「有時候汗流那麼多,尿都是深咖啡色」,但他仍堅持進入現場時必須全副武裝。他說,不管再怎麼熱,他一定要求工作人員必須穿著防護鞋、防護衣和面具,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盡力將工安意外降到最低。曾有一次,他自己被吸滿屍水的櫃子砸到,手下意識的抬起來擋,因而留下傷口,回家之後便立刻出現發炎、發燒的症狀;還有一次工作完回家,他脫下鞋子才看到鞋底被插滿釘子,讓他忍不住感嘆,「還好有穿鞋」。不管再熱,只要進入現場,盧拉拉要求工作人員必須完整穿戴防護服。(示意圖/中新社)由於工作的特殊性,使得他們總和死亡脫離不了關係,被問到從事這個行業有沒有忌諱和禁忌?在面對每一個現場時會不會有所恐懼?盧拉拉只是淡定的表示,「這個行業沒有什麼禁忌,唯一的忌諱就是不能違背良心,有什麼好恐懼的?」。盧拉拉解釋,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,「我相信啊,但有又怎樣?為什麼要怕?」。他說,「為什麼要怕?我今天是來這裡幫助你的,你會怕是不是要先反思,你是不是做了什麼?因為鬼只會傷害2種人,一種是你害了祂,一種是你對不起祂。」他強調,他們的存在是為了要消除恐懼,他也不斷的和下屬們交代,在現場發現貴重物品時,「不是你的絕對不能拿」,他們今天會來到這裡,目的就是為了要幫忙,如果到了現場還是會因恐懼而疑神疑鬼的話,那也只突顯出一件事,「你還不夠專業」。
命案清潔師2/日常堪比八點檔 親人過世家屬只問「有找到錢嗎?」
從禮儀師轉入「特殊現場清潔」至今已6年多,台灣第一位特殊現場清潔師盧拉拉(38歲)看盡了生離死別、人生悲歡,但他認為「活人比死人難搞,很多案子比八點檔還八點檔。」他就曾遇過一位租屋的往生者被生活逼上絕路,但家屬到場時卻只關心「有找到錢嗎?」。盧拉拉事後向房東了解後才知道,往生者的家屬會出現是因為房東承諾要負擔全部的後事與清潔費用,家屬才勉強到場,而家屬到現場時,只說「裡面錢拿出來,其他都不要,直接火化」,絲毫不關心親人被逼上絕路的原因,生命的重量放在幾張輕飄飄的鈔票前彷彿不值一提。儘管遇到過不少堪稱比八點檔還八點檔的場景,但他也曾遇到不少暖心案例。清理死亡現場比一般清潔更費心力,收費也大約高出3倍。(示意圖/當事人提供)有一位租客陳屍在透天厝內,過世的老先生已在該處承租至少40年,期間甚至還遇上原屋主奶奶在過世前將房子轉贈給孫子,而奶奶給孫子開出的繼承條件卻只有一個,「不可以把租客趕走,你把他趕走,他就沒有地方可以住了,直到他走了,隨便你要怎麼處理這棟房子」。原本可以不理會奶奶要求的孫子,卻真的在奶奶過世後信守承諾,仍將房屋繼續出租給該名老先生,直到老先生過世被發現,孫子後續更直接承包所有的清潔和喪葬費用,讓他們在震驚之餘也感到相當暖心,甚至在老先生過世前,這位孫子早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收到房租。隨著清掃過的案件越來越多,儘管他們所處理的案子中有兇殺現場也有自然死亡現場,但占了最大宗的仍是孤獨死,而這些死亡的例子,卻往往多是弱勢族群居多,一個人生活在3坪大的空間裡,整個房間只能勉強放得下一張桌子和床,再也塞不下其他傢俱;還有人因囤積症將整間房子塞滿垃圾,當他們打開門時,還得匍匐爬進去,要將遺體運出還得先想辦法清出一條道路。曾有孤獨死者被發現時,祂當初躺著的枕頭早已吸滿屍水。(示意圖/當事人提供)
命案清潔師3/不想再看到孤獨死 他創建社會企業讓遺物變遺愛
台灣首位特殊現場清潔師盧拉拉近年處理大量「孤獨死」案件,曾目睹往生者倒臥在不到3坪大的空間,直到味道飄出才讓人發現異狀,社會角落的慘況讓他不捨,決定為中下階級民眾提供一扇重生之門,他去年與作家林立青等人共同成立「友洗社創」招募街友和更生人投入清潔工作,真正落實「給魚吃不如教釣魚」,並期盼藉此讓政府看到社會問題做出改變。這幾年盧拉拉承接了越來越多的孤獨死現場,每每打開門,映入眼簾的都是狹窄到難以想像的承租空間,小小一間房被房東一隔再隔,或是屋主因囤積症而用滿滿雜物占滿空間,且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,更將以往被隱而不宣的孤獨死現況被突顯出來。「一般企業是為了活下去而經營,友洗社創則是為讓街友活下去而經營。」盧拉拉解釋,友洗社創的宗旨不在賺錢,而是讓中下階層的人在活下去之餘,也可以去幫助他人,友洗社創做的不僅僅只是街友洗地,更要使他們真正可以自力更生。而「友洗社創」挖掘人也挖掘物品,他們與社福單位媒介,把家屬不要但還堪用的物品轉交給社福單位,讓遺物成為遺愛,繼續給下一個需要的人。曾是街友的嚧米透過社工轉介成為友洗社創的一員,最高月薪曾領到4萬元。(圖/趙世勳攝)30多歲的嚧米(化名)曾是街友,如今在社工轉介下因「友洗社創」獲得新生,他於去年底加入,最高月薪達到4萬多元,他憑藉個人努力換取薪水,與過去的生活可謂天壤之別,「現在穩定太多了,我真的很感謝」。嚧米平常除了洗地服務,也曾參與過特殊現場清潔,他坦言,一開始相當不適應,但最後仍將任務順利完成,他看見垃圾屋被清掃乾淨,遭淹沒多時的地板也得以重見天日,「乾淨到在發光,真的很有成就感。」曾有人對聘用街友和更生人出身的「友洗社創」員工提出質疑,而盧拉拉則對自己的工作人員信心滿滿,更為同事的操守感到無比驕傲。盧拉拉說,他對工作人員唯一的要求就是「不是自己的不能要」,公司上下都將此鐵則銘記於心,在艱困生活中還是能守住良心,辨清事實。曾有街友在進行清掃時拿著滿滿一箱的金飾交還給家屬,「這群人知道什麼該拿什麼不該拿。」以誠信為工作準則的命案現場清潔師,在掃出整箱金飾時都會完整交還家屬。(圖/當事人提供)盧拉拉坦言,他不知道這間社會企業可以走多久,更不知道會不會下個月就倒閉,如今只能「能多遠走多遠」。盧拉拉說,外界往往認為他們從事這一行的「很有錢」,不過實際並非如此,他從年薪百萬禮儀師轉戰至今,薪水差了不少,因為一場特殊清潔的費用從幾百元到幾萬元都有,會有如此懸殊落差,只要還是因為他會依案主經濟狀況來做調整,例如他就曾對一對痛失愛子的窮困夫妻僅收取600元的處理費用,而讓他繼續堅持下去的最大原因在於「我知道我在做對的事」。至於現場清潔費用到底要花多少錢?本刊調查,依其他同行的報價來看,主要是以所需清潔的坪數來計算相關費用,如果一般清潔的費用約為5000至10000元,那麼命案現場的清潔費就是一般清潔的費用的3倍左右,但仍需視現場狀況與商家不同而有不同收費標準。盧拉拉說,有洗社創將家屬不要但堪用的物品帶回整理,轉贈給有需要的社福單位,讓遺物成為遺愛。(圖/趙世勳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