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入死牢1／陪伴極刑犯走過24年　監獄佈教師認證「有天生惡人」

監獄是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，佛光監獄佈教師黃重義卻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高牆內穿梭24年，陪伴近20位死刑犯走過人間最後一段路，並輔導數百位犯人勇敢踏上更生之途，為冰冷而嚴肅的監獄帶來希望，而黃重義認為無止盡的牢獄生活對死刑犯而言才是最痛苦的折磨，希望法務部能執行死刑，讓犯人在伏法後才能有新的生命。

上月31日上午，記者跟隨黃重義進入台南監獄，當日的南台灣陽光明媚、炎如盛夏，一踏入監所卻彷彿進到另一個世界，高聳圍牆和深鎖鐵門讓人不寒而慄，還得經過嚴謹的搜身檢查才能真正進入獄所，各個角落都壟罩在無聲高壓中。

今年75歲的黃重義年輕時從事工程行業，生活無虞後逐漸退出第一線，他原先對被冠上「政治和尚」的星雲法師嗤之以鼻，深入了解後卻被其智慧和佛法給深深折服，從此投入佛光山門下，他見佛光山的師兄定期會進入監所輔導受刑人，起初只是充當司機幫忙接送，後在師兄的邀請下，於1999年開始進入台南監獄，起初負責輔導毒品收容人，後則將重心放在死刑犯輔導和受保護管束人的觀護工作，就此成為犯人最信任的「黃老師」。

「他們的道理可能聽得比你我都多，所以輔導的重點是傾聽，傾聽才能知道他們需要什麼。」黃重義說，犯人進入監所往往心懷怨氣，他們多半認為遭到冤枉或者判刑過重，甚至是指責為被害人討公道的檢警在「找麻煩」，對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錯鮮少反省。

面對這樣的受刑人，黃重義會選擇不與他爭論，反而手持一杯清茶耐心聆聽，等受刑人抱怨到一段落後，再見縫插針傳遞自己的觀點，用各種小故事安撫受刑人的情緒，並以佛教因果輪迴勸說他放下執念，進而引導受刑人懺悔認錯，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得以平靜走過。

黃重義至今輔導了16名死刑犯，每一人都是犯下無法饒恕之罪過，每個案子在當時的社會都轟動一時，包括在1985年縱火燒毀台南地王飯店的陳東榮，他與同夥奪走26條人命，並在犯案後展開近25年的逃亡，最終在追訴期滿前10天落網，並在2013年槍決，當大眾只看到陳東榮的可惡時，黃重義卻看到他的可悲。

「他說他逃亡這麼多年都不快樂，連回家都不敢跟家人說。」黃重義表示，陳東榮逃亡期間都躲藏在嘉義山區做粗工，他隱姓埋名，每天做日領現金的粗重體力活，在母親節時還曾回家探望，卻只敢遙望父母一眼便匆匆逃離，直到酒後失言才讓自己的犯行曝光。

「我跟他說，這26條冤魂是不會放過他的。」黃重義說，陳東榮落網後也一度怨懟，認為僅差一步就可以逃離法網，他則以佛教論點諄諄善誘，表示倘若陳東榮這世沒有伏法，業力牽引勢必要進到下輩子，屆時仇恨累加更難化解，陳東榮最終也在苦牢放下自己的憤恨，在平靜中走完人生旅途。

透過長年的輔導，黃重義也發現有少數人是「天生惡人」，如杜清水、杜明朗、杜明雄三父子，他們因標案糾紛狠殺在中國接濟他們的台商等5人，即使罪證明確，他們在監獄中仍不斷喊冤，絲毫不見任何悔過之情，最終杜清水病死獄中，兄弟倆則先後被執行死刑。

黃重義說，他也曾遇上一位「將門虎子」，其父親為將軍，母親則是國中老師，家境極為優渥，卻因父母嚴格管教而誤入歧途，高中畢業就染毒，進出監所五、六回，父母煞費苦心教導始終無法讓他戒除毒癮。

直到這名同學被移到台南戒治分監，黃重義與其他的老師耐心傾聽、溫柔陪伴，終於讓他悔悟改過，他出獄半年後連續考上三個機械類證照，工作也因此一帆風順，一路從工地主任晉升為經理，他4年前結婚時，監所的義工老師還特地去參加，共同見證其新生時刻，這也是監獄佈教師最有成就感的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