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爆點／「我是台灣人！」以日常拍歷史　侯孝賢影史重磅作品《悲情城市》4K上映

《悲情城市》33週年4K數位版首映會，男主角影帝梁朝偉相隔十年之後再度訪台，為電影掀起重新上映的高潮。

「一個繁榮富裕的國家，才有自信去緬懷過去的貧窮憂患。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，才有自信去省視過往的歷史。」這是1989年9月6日《悲情城市》代表台灣電影出征威尼斯影展當天，刊登在報紙上的半版廣告文案。也呼應吳念真（時為《悲情城市》編劇及演員）為電影上映所寫的宣傳詞：「在今天以前，這個故事，你聽不到，也不能講。」

《悲情城市》是第一部榮獲世界三大影展首獎的台灣電影，也是侯孝賢以台灣歷史為主題的「台灣三部曲」第一部，其後還有1993年的《戲夢人生》以及1995年的《好男好女》。《悲情城市》透過一個瑞芳山城家族的視角，講述在日軍投降，台灣光復之後，國民政府尚未全面遷台中間四年發生的故事。大時代下的政權輪替，種種複雜因素造成的摩擦衝突漸趨擴大，最終引發了二二八事件。從一個家族出發，《悲情城市》以廣闊的格局走入近代台灣的蒼涼與哀愁，也談討台灣人的處境與身份認同問題。

台灣解嚴後兩年，《悲情城市》問世，是第一部公開描述二二八事件的電影，也是改寫台灣影史的重要作品，達到極高的藝術成就之外，《悲情城市》的意義早已超越電影與文學，成為定義台灣影像歷史的定礎石。

「你是什麼人？」簡單的問句拿到台灣來問，可能會得到好幾種不同的答案。身份認同對主體始終模糊的台灣人來說，一直是心頭的結，從早年的日本皇民，國民政府遷台後的中國人，到如今的台灣價值，這座小島上的人們，每隔幾十年就要重新面對一次身份認同的挑戰。依照時代及角色設定，電影中人物同時使用多種語言，包括閩南語、日語、粵語、上海話以及極少數的國語，重現1940年代末的台灣社會日常。梁朝偉飾演的聾啞老四林文清，在片中唯一的一句台語台詞：「我是台灣人！」就是電影的核心精神，拿到33年後的今天來看，依然聲如洪鐘，振聾發聵。

33年之後看，影像的魅力絲毫未減，將近3小時的片長，侯孝賢在《悲情城市》裡，拍的並不是一個清晰完整的歷史故事，無意往任何一方靠攏，看似迂迴，他無意交代太多的人物關係和劇情線索，更多的是藉由長鏡頭裡的場景，讓自然流動的人物互動和交談帶出時代及事件，用大段時間讓畫面傳遞訊息，而我們沈浸在那樣的空間之中，與角色彷彿融為一體，感受角色所感受到的遭遇，人，才是整部電影的主體，或者說，台灣才是這部電影的主體。反而更能理解在解嚴初期，威權尚未散去的社會氛圍下，導演以隱晦且詩意的方式來拍出這個難度重重的故事，是多麼高明的作法，以日常呈現歷史，那些隱而未顯的部份看似未說，其實我們都看到了。

《悲情城市》的主舞台選在九份及金瓜石拍攝，九分於是也成為了角色，空靈的山景在侯孝賢標誌性的長鏡頭凝視之下，彷彿帶有神性，山與海、霧、雨和風，港灣默默擁抱著孤絕在遠方山城裡的人們。電影讓我們愛上了九份，也讓這個黯淡許久的掏金之城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之中，以觀光之名，至今仍然是國際及台灣本地重要的觀光據點。

於此同時，我們還能在電影中看到許多已經離我們遠去的重要演員，包括以此片拿下金馬影帝的陳松勇，這是陳松勇的生涯代表作，粗魯又細膩的演出令人著迷，光是看他丹田有力、中氣十足的花式台語飆罵就很過癮，勇伯充滿生命力的樣貌如今已成為絕響。除此之外，還有布袋戲大師李天祿、雷鳴、矮仔塗以及阿匹婆等人，《悲情城市》同時也是女主角辛樹芬的最後一部電影，在此之後，她便淡出公眾視野之中，從此影壇再無法得知她的消息。

華麗的主要演員之外，包括詹宏志、吳念真、張大春、謝材俊（唐諾）、陳淑芳都獻出了本色演出，還有在電影中獻聲唱歌的蔡振南以及蔡秋鳳，以及驚鴻一瞥的邰智源、金士傑，甚至「國師」唐綺陽等等，大咖彩蛋源源不絕，也是此次數位調光版觀影的樂趣。

關於《悲情城市》的好與壞，追捧與爭議，名家筆下已寫得太多，分析得夠透徹，33年後的現在，台灣所面對的狀況，與電影中的時代儘管相隔近80年，也有著驚人的相似與呼應。如同梁朝偉此次在首映舞台上所說的：「希望新生代的觀眾和電影迷，能夠在大銀幕上看到更多侯孝賢導演的作品。」無論對台灣史或電影史來說，《悲情城市》都是一部極為重要，也極推薦在大銀幕上觀賞的電影。能看到的內容及訊息太多，從導演美麗的長鏡頭、九份山城令人屏息的景色、細緻的構圖、場景調度、觀察歷史的角度、演員細微入裡的表演，以及隔了這麼多年後，我們仍然在為自我認同而爭論不休，痛並快樂著。

《悲情城市》4K數位版2/24日上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