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半頹廢男人》還魂愛人
圖說-《半頹廢男人》還魂愛人
那明明是她的聲音，從後面環抱我的方式也一模一樣，但我轉頭一看卻嚇壞了，竟然是她的閨密。 那年，她躺在病床上，用最後一口氣拜託我：「我走了之後，請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。」她要我在她走了之後盡快忘了她，找一個相愛的女人，有個人照顧我，她才放心。
我無言地看著她，和她的閨密小靈，自從她住進安寧病房，兩位情同姊妹的女人就一直形影不離。她們從幼稚園就是好友，小靈一直沒有結婚，10年前從尼泊爾旅行回來便專心靈修，這個女人也陪著我的女人走完人生最後一程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她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，忽然一直看著小靈，像是在交換一種無言無形的密碼。左手握著我，右手握著她，我最愛的女人就這樣笑著離去，只留下淚眼汪汪的我和小靈。
「她說，在你找到相愛的女人之前，希望我能照顧你的生活起居。」小靈跟我說，我工作忙，她會每天幫我燒飯洗衣服，這是她唯一能為好朋友做的。
我把家裡的鑰匙交給她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即使有一些擔心，但也不好說出來。家裡沒有女主人，我台北和上海的生意兩頭忙，在家的時間不一定，她一個女人這樣來來去去，鄰居會怎麼看？
我沒辦法對小靈說不，她終究是我女人最好的朋友，只能說服自己清者自清了。她也說到做到，只要我在台灣，每天下班回家，電鍋裡一定有熱騰騰的飯菜，床上一定有洗得香香的乾淨內衣褲，連我隔天上班要穿的西裝，都已經掛在床前。
我和小靈有一種默契，就是我們永遠不會見到對方，她總是在我下班回家之前，把所有的家事做好，而我在回到家開燈後，面對的總是一屋子的寂寞。她有什麼事要跟我說，就會用小楷毛筆工整地寫紙條給我，我也會在那張紙上回覆她。為了謝謝她，每個月我會在客廳放一筆錢給她，就當是請了一個看不見的家政婦照料生活。
這樣兩不相見的日子過了快一年，我也一直沒有相愛的女人。主要的原因，是忘不了已不在世上的她，愛她太深，沒辦法想像如何能愛上另一個女人，應該是她把我這一生的愛情額度都用完了。
我記得很清楚，那天是她死後第一個生日，往年我都會請假一整天陪她，今年也不例外，我仍然請了假，到墓園陪她一天，帶了她生前最愛吃的「點子黑巧克力」和Chateau Calon Segur紅酒，依她生前的交代，用藍芽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放著她最愛的〈Fix You〉。
「光會引領你回家，點燃你的勇氣，我會療癒你。」這首Coldplay的神曲，是她生前的最愛，也陪我們走過人生的種種劇情，她快樂的時候聽，難過的時候更愛聽。每次聽的時候，都會開玩笑地說，如果她比我早走，要我每次去她墳前時，記得幫她放這首歌。
我就這樣陪她聽了一整天的〈Fix You〉，邊聽邊流淚，感覺她仍然沒有離開這個世界。一直到天色暗了，我才開車下山回家。
推開家門時，我發現那情境和她生前在家一樣，那光線、溫度和精油香味，根本都是她的專屬配方。我馬上意識到，我最愛的女人回來了。
「謝謝你陪我一整天，我好開心。」我感覺背後有個軟玉溫香的女體環抱著我，在我耳邊呢喃著。
我忍不住流下淚，她真的回來了，那聲音是我夢裡也在尋找的，連從後面環抱的方式都一模一樣。
但是當我轉頭一看，那張臉卻把我嚇壞了。是小靈，那個在我家出入快一年卻沒見過面的女人。
「你別怕，是我拜託小靈的身體借我一天來看你。」她顯然能預見我的驚恐。
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說的，但那明明是她的聲音和眼神，甚至連走路的姿勢和撥弄頭髮的招牌動作，都一模一樣。
當她從酒櫃裡拿出那瓶Chateau Calon Segur，我才相信真的是她，因為那是她出生的年份，更是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。她說，今天想喝這一瓶。
我完全不懷疑眼前的小靈，就是我最愛的那個女人，我們一起吃著她煮的晚餐（我發誓那真的是我吃了大半輩子的口味，和小靈平常煮的完全不同），喝著她最愛的酒，聊著笑著擁吻著，就這樣吻到了床上。
隔天早上醒來，我發現她坐在床頭生悶氣。
「你老實說，昨天晚上你到底是和我還是和小靈做愛？」她用法官的口氣質問我。
老實說，我也搞不清楚了，也許兩人肉體歡愉時的一些習慣動作，仍和她生前一模一樣，但那終究是她閨密的身體。
「你說，你到底是愛我的靈魂，還是她的身體？」她繼續追問我。
被她這樣一問，我也真的迷糊了。